游牧思维

版主: 黎錦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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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孜力哈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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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思维

帖子 合孜力哈提 » 周一 4月 02, 2018 6:53 pm

下着鹅毛大雪,这让我心情愉快,我想踩着雪多走走,可是我要赶往舞会,穿着我最新的那套西服,舞会在晚上七点开始,我要在我暗恋很久的那个姑娘前赶到,如果可以我想在舞会结束后带她去散散步。

路灯下飞舞的雪花勾勒出了冬天特有的浪漫,我看到马路对面一对牵着手的老夫老妻在往我这个方向看,我也有他们那种白头到老的陪伴该多好,当我羡慕地回头看两位老人时他们抱在了一起,像是在取暖。如果那是我和她我愿意在下着大雪的寒冷的夜被浪漫的雪花带走最后一点温度,和她永久地抱在一起,我想,冬天是最适合恋爱的季节。

舞会还没有开始,主持人吃力地讲着不是很幽默的段子,我不耐烦地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三十七分,那个姑娘还没有出现。这是我来参加舞会的根本原因——见到她,和她说话,永久地得到她。
随着古典乐穿着礼服的姑娘和同样有自信的小伙子共舞是一件很浪漫很有活力的事情,而我只能看着他们一对一对的走上舞台,三五分钟后又满面春风的手牵手下来。我羡慕那些会跳舞的小伙子,海斯马克就属于那类人——会跳舞乐器,幽默,容易得到姑娘们的喜欢,和他站在一起我永远是配角,就像每个人都有一两个配角朋友那样。要是我会他舞技的三分之一我就会上去跳舞了,可这些不重要,就像这个古典乐,是否是莫扎特、肖邦还是格鲁克的曲子不重要一样,只要他不抢我暗恋很久的那个姑娘就好。要是有人在我之前得到了她,那我就会把自己寄到温带草原气候范围的任何一个地方和那里的牛羊为伴,永久地告别人类生活,但我不能急着把自己寄出去,要有足够的邮费才行,而且她还没有出现,我要等,一直等。

我在脑子里想象着和她共舞的场面,她的嘴唇应该是新鲜奶皮或者是用黄金比例做成的牛奶巧克力的味道,我想,那是我喜欢的味道,也应该是她的味道,要是我得到了她的吻我就会把我和她一起寄到亚热带地中海气候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并和她在那里相依为命。

第四个音乐响起了,要是我能知道它是c升调还是其他的什么就好了,就在这时候我差点把自己寄往寒带冰原气候范围内和那里白毛为主的动物一起生活,同样永久地告别人类生活——海斯马克这个混蛋在和我等很久的那个姑娘共舞,他还在远处向我挤眼睛示意自己的这项壮举。他们连着跳了两次,我看着远处的他们,猛喝了三瓶啤酒。这个桌子就我一个人,现在酒水都被我喝完了。音乐结束后他们手牵手回到了同一个地方。海斯马克说了什么把她逗笑了,她笑起来很美,是那种轻轻的微笑,自然,优雅,纯粹的微笑。我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最后带着一丝失败后的悲伤离开了舞会,像往常那样一无所获的离开舞会。

路灯下飘零的雪花在我眼里失去了原有的浪漫,我在外面等车时脑子里不停地出现她刚刚那个微笑——涂了橘红色口红的正在慢慢成熟变丰满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上门牙,玲珑的小鼻子可爱地起几丝纹,半月状明亮的黑色眼睛放出温柔的光,像一个杰出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地凝聚在光滑的脸庞上。

“她应该是我的舞伴,我属于她!该死的海斯马克!”我上了出租车后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我使劲拍打着车里我能够得着的任何东西。胃里翻腾后的酒精开始在食道上任意肆虐,我仿佛已经在寄往热带沙漠气候的包裹里,我后悔极了,我想取消订单。


“我想喝水!我需要水。”我大喊道。就在这时我睁开了眼睛。

“水来了,哈总,这里。”一个还没有学会打领带的实习生唯唯诺诺地站在我前面。
准是睡着了,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模样。”我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的西服的年轻人却叫不出他的名字,“你知道吗?那个谁,大概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姑娘,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就在刚刚我梦到她了,很奇怪。”我喝了一口水,轻轻拍打着玻璃杯。
这个实习生准备说什么时我的秘书急忙走进我的办公室:
“哈总,刚刚有个女士打来电话,说自己是海斯马克的老婆。”秘书停下来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了几眼实习生,“现在在电话那头等着您,说有个急事需要给您说。”

“还有别的吗?”

“除了说自己必须要和您亲自通话外没有说其他的。”

三十五年后她自己主动联系我了,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她说话。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也已经不再年轻,我发现我内心深处的旧情开始复燃——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忘记她。我虚胖的身体,粗糙的皮肤,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开始在我眼里不再丑陋,我在回想起她的时候是快乐的,这让我背负了对家庭和对妻子对这些年的负罪感。

我叫实习生和秘书离开后拨回了电话,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等待我的是什么——一场虚无的惊喜,一次无聊的玩笑还是一段压抑的对话。

“是哈尔吗?”她的声音依旧那样软绵绵。

“是的,是我,最近过得好吗?”我的心跳明显加快。

“你现在可以来见我吗?”她的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草莓味的棒棒糖或者是牛奶味的冰激凌,那是一种愉悦,可是接下来的话让我的棒棒糖掉在了地上或者融化了我的冰激凌——“我在中心医院肿瘤科1409房”

我没有记住其他的话,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该死的天气和我作对,非要在这种时候下雪,我只是在生雪的气,但我还是喜欢雪,我从小就喜欢,今天只是例外。我在跨过了三个街道五个红绿灯后来到了中心医院楼下。

“1409,1409,1409。”我拖着虚胖的身体跑到电梯前,电梯门口挤着准备上楼的人群。“爬楼梯!爬楼梯!”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我早就该减肥的,可是一直拖延现在都减不下去了,我心里想,爬到了5层的时候我感觉到呼吸困难,我已经不是那个喜欢运动的少年了,我像发了疯一样咬着牙再爬了一层,可还是不行,我脑子里想象出自己晕倒在楼梯后的情景——清洁工会发现晕倒在楼梯里的五十多岁的肥胖男人,人们会猜测他是因为什么才这般受苦,最终在医院楼梯里晕倒并死去的,但他们却猜不到我是因为爱,因为三十五年前那个微笑,那个不属于我的微笑,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才来到这里的。想到这里我就停止爬楼梯,我可不能做出连晚间新闻都不值得一提的悲剧爱情故事里的事情。在六楼调整完呼吸后上了电梯来到了十四楼。我平生第一次感谢发明电梯的那个人,我早就该坐电梯。

在十四楼过道里看到了她。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露出舞会时的那个微笑,她在冲着我笑,而不是海斯马克。

她化了妆,很淡,像没有化,可能是太虚弱了,脸上也没有红晕,戴上了头巾,蓝色花边头巾,这让她看起来端庄了很多,除了无名指的婚戒外她没有戴任何首饰。
“雪下得有点大,路上堵车,而且,电梯也堵。”我比划着给她解释,我紧张地都不知道把手放在那里才好,像逃课不成功的小男孩站在班主任前面那样。

“我之前一直没有给你说过,要是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她打断了我正在解释‘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思路,除了她我不喜欢任何人打断我。楼道里就我们两个人。
“海斯马克病倒了,现在需要做手术,可是…”她伤心地哭着,用头巾一角擦了擦眼泪。我喜欢她那么久,她却不知道,现在她难受成这样,我也只能看着不能做她的依靠,如果她需要依靠的话,我就在这里,在她前面,等着,就像小男孩等待挂在树上的风筝被风吹下来那样毫无希望地等着。

“可是,这里的没有人做过他要接受的那种手术,需要从日本邀请专家,只有这样才能挽救他。”起皱纹的双手捂着同样起邹纹的脸庞。

岁月让我们变得经不起等待,更经不起回忆过去。她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早起晚睡的,生过孩子后身材走样的,用头巾掩盖银发的,连化妆都马马虎虎的中年妇女。

我想把她抱在怀里,楼道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我还是没有勇气,担心海斯马克这个家伙从病房里出来会误会。

我进了病房才知道我的顾虑是多余的——海斯马克躺在床上,嘴里放着氧气管,正在和死神斗争——我错过了五十年一遇的拥抱她的机会,我真蠢。

我开始恨躺在床上的这个同龄人,他在她这里得到了太多幸福,我奢望的微笑他却能每天都能看到,现在却又带给她悲伤,我应该早在三十五年前就用空啤酒瓶子砸他脑袋才对,我嫉妒他,恨他,我想把他寄到寒带苔原气候范围内等待死神的到来,但我不知道死神怕不怕冷,要是死神在那里感冒了肯定会来找我算帐。
可是我不会,她需要我,他也需要我,我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我还是个野孩子的时候就为一只被车撞死的不知名的小鸟举办过葬礼和哀悼会。我答应她帮她邀请外国的专家给她的男人做手术,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承担,我在感觉自己是个了不起的男人的同时见证了她对他爱情的真挚。

我想打电话叫秘书把钱带到医院的时发现手机落在了车里,我挤着人群上了电梯,来到停车场车旁边时发现车钥匙落在楼上了,我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远处有对年轻情侣在往我这边看,好像在怀疑我是小偷。我恶狠狠地盯了一会儿那个穿着新西服的年轻人后继续隔着车窗户看我正在震动的手机。这时传来刚刚那对情侣的吵架声,我没有理会,我太累了,想休息会儿,不能再拖着肥胖而又疲倦的身体挤电梯或者做其他的什么了。

手机停止了震动,屏幕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二分,我准备回去拿钥匙时它又开始震了,震得越来越厉害,声音越来越响,开始在我手里震动,在我耳边回响,紧接着停车场消失了,车也不见了——我坐起身在床上发呆,舍友都已经走了,四人间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关了闹钟继续发呆。为自己没能帮她挽救海斯马克感到遗憾,要是我随身携带钥匙就好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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